我于2024年4月20日读了兰小欢所著的置身事内

兰小欢老师的《置身事内》几年前在微信读书读过，居然在King County Library 里看到， 花点时间又读了一遍， 这次好好做了笔记。

全能型政府

中国政府是一个全能型政府。不仅国有企业牢牢控制着关系到国计民生的能源、钢铁等行业，国有商业银行也作为中国金融业的支柱贯彻中央银行的货币政策； 这使得政府不仅有能力， 而且有义务来领导中国经济的发展。

中国的政府的特色是条块分割。 从中央到地方都建有党委、政府、人大、政协四套班子所谓“条”，在地方又接受行政区划的地方首脑的所谓“块”。 官员体系遵循：

• 官员必须学习和贯彻统一的意识形态
• 官员由上级任命
• 地方主官需要在多地轮换任职

中央对于地方拥有“形式权威”， 但是中国幅员辽阔，各地发展水平参差不齐， 下级自主性很大。通常通过条块两个维度来管理：

• 对于专业性强的工作， 更倾向于垂直化领导， 比如环保、公共卫生。
• 对于宏观工作， 比如发展经济， 需要地方调动资源， 则由地方主导。

分税制改革

1980-1984年，中央和地方实行了财政包干， —— 即地方在完成上交中央的财政任务后， 剩下的都是自己的收入。 地方政府有充足的动力来兴办乡镇企业， 发展地方经济。财政包干带来的问题是中央预算收入占总收入比重越来越低：

• 地方有意识地控制收入防止“鞭打快牛”
• 地方可以通过财务手段来降低乡镇企业的税收收入，然后以集资、摊牌等形式来避免和中央分成

1994 年分税制改革把增值税变成共享税， 中央75%， 地方25%。基年定在了1993年， 实施税收返还，直接导致了地方的突击收税，带动某些地方全年税收增加了50% - 60%。

2002 年所得税改革中， 除了央企外， 所有企业所得税中央和地方四六分账。2001 年底再现突击收税的狂潮。

分税制改革后，中央预算收入从改革前的22% 一跃变成55%， 占GDP比重从11% 增加到了20% 以上； 大大提高了政府的宏观调控能力。

地方政府在丧失税基和不断增加的民生支出双重挤压下，发现了“土地财政”这个灵丹妙药。

土地财政

1998 年， 住房货币化全面拉开，修订的《土地管理法》限制了农村集体土地进入市场， 从而确定了城市政府对土地建设的垄断权力。2003 年土地出让收入达到地方公共预算收入的55%， 2010则是68%。2018年卖地收入及房地产开发的增值税、所得税收入相当于地方公共预算的89%。

地方政府需要大量资金来完成拆迁和七通一平，才能把“生地”变成“熟地”进入土地市场。城投公司应运而生，城投公司可以用土地增值收益作为贷款抵押物向国开行贷款。 2008年四万亿出台后 ，商业银行和城商行粉墨登场。城商行的背后是地方政府，主要通过贷款和发行城投债来融资。由于有政府的信用背书， 城投债属于低风险、高收益的金融产品。

政府主导投资

中国的集中力量办大事和东亚政府主导投资如出一辙， 政府通过大量的低息贷款帮助本国企业进入技术密集型、资金密集型的产业， 然后通过渗透效应来提升本国制造业。

不同于传统的私募基金， 政府引导基金通常采用“母基金” 的方式运行； 投资于战略性新兴产业。它主要面对的问题是投资管理者的风险厌恶， 所以通常选择国企， 即使投资回报率相对较低。

风险和挑战

中国长期以来的发展战略是“重投资、重生产、 轻消费”， 通过大量的基础设施来降低物流、交易成本， 提高社会生产力。在城市化的过程中，货币化土地的未来增值，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居民负债高企。

IMF 数据指出2022年中央政府的债务占到GDP的77%。 Bloomberg 报道在2024年中国全部债务相当于GDP 的286.1%：

• 政府债务相当于GDP 55.3%
• 家庭债务相当于GDP 63.5%
• 非金融机构债务相当于GDP 167.3%

企业债务占比高的原因有三：

• 地方融资平台投资的基础设施项目资金回报率低。
• 国进民退，国企负债率高， 但利润率较低。
• 房地产企业利用高杠杆来提高资金流转效率，包括“明股实债”等财务手段拉高了债务。

国内的居民消费占比在2018 年只有44%，远低于发达国家。这使得通过消费来拉动增长的动力不足。一方面是因为居民可支配收入占比GDP较低；二是地方政府将大量资源投入到基础建设而民生支出比如教育、医疗、养老投资不足，所以中国的储蓄率很高。

过剩的产能和相对较低的居民消费能力会造成大量的浪费， 比如中国空置房屋估计在6500万至8000万套。输出产能也容易引发贸易冲突。

结束语

中国通过大量投资基础设施，吸引外资，融入国际贸易分工，成功的成为了世界工厂。中国的经济腾飞让数以百万计的人摆脱了贫困。另一方面，城市化和过度投资带来了高昂的债务负担、发展的不平衡和贫富差距的问题。 如何提高居民收入水平和消费来继续保持高速发展是我们应该思考的问题。

拓展阅读

葛剑雄：《统一与分裂： 中国历史的启示》

周飞舟：《以利为利： 财政关系与地方政府行为》

周其仁：《城乡中国》

吴毅：《小镇喧哗： 一个乡镇政治运作的演绎与阐释》

周黎安：《转型中的地方政府： 官员激励与治理》

冯军旗：《中县干部》

路风：《光变： 一个企业及其工业史》

Sven Beckert： Empire of Cotton: A Global History

Atif Mian, Amir Sufi: House of Debt: How They (and You) Caused the Great Recession, and How We Can Prevent It from Happening Again

Adair Turner: Between Debt and the Devil: Money, Credit, and Fixing Global Finance

Mervyn King: The End of Alchemy: Money, Banking, and the Future of the Global Economy

Adam Tooze: Crashed: How a Decade of Financial Crises Changed the World